写在那场盛大的遗忘开始的终点上





[ Friendship - 友情 ]

她说,我们是好朋友呀。
他们说,你们不是最要好的朋友么。

朋友。
什么才叫做朋友。

是可以把背放心交予的人,还是相对微笑背转了身彼此提防?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呀”的约定,还是“要是没有了你那多好的诅咒?是永远形影不离彼此维护,还是厌烦不耐互相觊觎嫉妒眼红?是要把什么都给你的包容,还是为什么你总是要抢走我的东西的痛恨?是亲密无间,还是勾心斗角?

是喜欢,还是讨厌?

喜欢或者讨厌。知己或者宿敌。信任或者背叛。

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所以我们就是朋友了。
谁也不能离开谁。谁也不能没有谁。
就像双生的花。同根的树。永不分离。连空气都介不进交握的两只手间的罅隙。

是吗。是这样的吗。

那么。
墙上蓝色的粉笔字是什么意思。
挽着自己喜欢的男生的手臂是什么意思。
刮花的自行车烧掉的课堂笔记是什么意思。
不见了的钱包是什么意思。
写错了的家庭地址是什么意思。
精心准备的两层袜子是什么意思。

握在一起的手增加的气力硌得生疼的骨架苍白的和血红的又是什么意思。

朋友。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讨厌你。
因为你盖过了我的光芒破坏了我的人生抢走了我的一切。
因为你背叛了我厌烦了我你不把一切和我一切分享。
我讨厌你。
说不出口的句子。沉淀下来变成黑色的种子。扎根进貌似亲密的关系。长出了芽生成了树。不可抗地撕裂了隔在中间本已摇摇欲坠的纸。最后遮住了明媚的阳光没有阴霾的天空连一只鸟儿都飞不出一个季节的叶。
谁讨厌谁。一切又是谁的错。

乖戾而真实无比。那些尖锐的隐忍的压抑的爆发的。仇恨。疼痛。
就像刺进了自己掌心的刺。
拔不出来。掉进血肉。最后溶进了肉。再也去不掉。
就这样安静地蛰伏。直到某一天。有什么外力扯起了它。生生地连带着自己的身体一并扯出。
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但是。

还是会处处袒护着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不允许任何人咒骂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她。
于是会刮掉了墙上恶毒的表达用力得仿佛攻击的是自己。
于是会跳上了舞台当着众人的面把书包扔向了谩骂着的女生的脸。
于是会在写错了地址之后发疯似地跑上了大街哭喊着追赶开走的车。
于是会骗她说漂亮的很有心思的生日礼物不是合买的。
于是会鼓起毕生的勇气结巴着打通了电话却只是为了请他过来载她回家。
于是会。在长长的铺垫之后,流着泪,假装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用尽全部的力气拜托他。
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请你。
请你和她。

不管只是因为小小的满足,还是因为自己全心全意的喜欢。不管只是因为那样狭隘的虚荣,还是因为想要对方永远永远喜欢自己。不管只是因为想要让对方只能是自己的,还是单纯是因为想要看到对方的笑脸希望自己能成为她最重要的人。
所以就那样舍弃了一切地去满足她,把自己的养分放进了她伸过来的手中,由着她任性地撒娇地小心眼地自私地变成了自己这片绿叶托着的花,还要小心地为她挡风遮雨捉虫除害。还有其它的其他。
想要把一切都给你。
全部都给你。

就连喜欢的男生也。

你喜欢我吗。
你讨厌我吗。

奇怪的。乖戾的。天真的。善良的。任谁都不忍心去指责怨恨的女孩子。
甚至还会在指缝间溢出来的泪划过污泥的泪装作若无其事的微笑扯着每一根神经和心脏的血管的微笑面前手足无措。安慰的或者攻讦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咬到舌头的牙齿顶了回去,反刍成无法复原的碎片,在尖锐而隐忍的疼痛中盘旋,最后哽在了喉间化作了吞咽的声响,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女孩蹲了下去抱住了肩埋下了头。
那样无能为力的失落和无望。
仿佛透过了镜子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仿佛回过了头看见被灯拉长的影子。
真是个傻女孩子。忍不住轻轻地叹息。却又生怕惊动了那样脆弱敏感的心和颤抖的肩。
那些叹息失落和无望,大约便是那一场年华盛大而伤感的祭奠。
她的。自己的。
于是便在暗地里祈祷。祈祷她能够喷薄出耀眼的光。祈祷她长成为她希望的那样子的人。祈祷她能够被所有的人喜欢。祈祷她永远这样的善良这样的美好。
祈祷。那些流出浓稠汁液的伤口快点结疤。那些悬在了空中一声一声地叹着的挽歌消失在远方。那些瞳孔中的黑暗掌心里的指甲印嘴唇上的齿痕被驱赶被抹平。那些曾经让我们那样悲伤那样凄楚那样伸了手却抓不住的惊惶统统堕进梦魇的深渊醒来之后全部不见。
她的。宁遥的。
又或者。我们的。我的。

寄不出的信。退回来的时候,是否已经装进了回音?
而我们的友情,在写错了地址之后,就注定了漫长而虚无的等待。
只等待你守在楼下的信箱旁拉住邮递员叔叔,从那样多的年华当中,辨认出我的笔迹。
辨认出我们的友情。
辨认出无人认领的朋友。

我们是朋友。
我想和你做永远的朋友。





[ Love - 爱情 ]

这里。无关王子杨。
只有宁遥。陈谧。萧逸祺。

就是这样的自私。就是这样的一厢情愿。就是这样见不得女生流泪的脸和强打的欢颜。什么在钝重地敲打着心脏。拉出绵长的压抑的疼痛的回音,暗哑着充了血泛出了苍白留下了斑驳的伤。
就是这样想她好。那个叫做宁遥的小女生。
想她不受伤害。想她被所有人喜爱。想她喜欢的男生也喜欢她。想她就是那童话中的公主最后快乐地和王子生活在一起故事的最后是那样完满的结局。
没有人能够抢得走。只能都给你。全部都只属于你。

那一张从哧然跳起的微弱火光中清晰了轮廓然后又没进了视线不可及的黑暗里的清寡的脸。
那一个站在底楼扶着单车抬起了脸穿过密密的银杏叶子望上来的颀长的身影。
那一个陪自己划船陪自己看烟火陪自己买礼物陪自己走完公园门口长长的一段坂道的男生。
还有他安静的低垂的眼。握住了自己的手的指。浅得仿佛羽毛滑落的微笑。穿在了自己身上长长的携着暧昧体温的外套。口袋里静静躺着的绿色打火机。
那样长长的充满了暗示性的铺垫。谁都以为最后就该是王子在人群中辨认出了真正在浪涛中救起了他的小美人鱼。
在穿越了阴霾跋涉过了荆棘顽强地对抗了巫婆的咒语和魔鬼的妖法最终抵达的最后。就该是。男生伸出了手,依然那样清寡地笑,然后问她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要不要在一起试试。
就该是。本来也是。
但是。
这样一个词表示转折。表示急转直下。表示一切突如其来然后在堪堪抵达手心的时候,刹住了车,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头,呼啦啦地离开,扬起的尘迷住了眼最后把云撞击成了雨落了下来。
而他明明是直直地向着自己走来,走到了面前却没有停下,然后在自己张开了嘴就要呼唤出声的时候和自己擦肩而过,走向了另一边,对着别人做出了邀请的手势,然后带着别人走出这个世界,留下砰然关上的门和重新回归的黑暗。
擦肩而过时可以用厘米计量的距离。远得连嘶声的呐喊和跌撞的奔跑伸长的指尖都到达不到。
他看不见她隐秘的欲言又止的日渐膨胀的心思。他看不见电话那边她艰难的咽着唾沫矛盾复杂的神色。他看不见隔着许许多多的人后面她注视着他扬起的白色外套的黯然的眼。他看不见她在焰火的刘光中绚烂地烧起来的脸。他看不见她的眼泪后面名叫绝望的沙。
他看不见她根本没有说出口的喜欢。从来就看不见。
爱情不能勉强。就好像怎样扭都没有办法把腿接到胳膊上的那样。只留下刻骨铭心的疼痛。
为什么喜欢她。为什么不是我。
陈谧真是大笨蛋。天底下第一的大笨蛋。他怎么可以不喜欢她。
就算跳了脚这样地破口大骂。他也看不见。
落落你好狠心啊。落落你真的这么忍心吗。
于是便剩下断掉了的视线,再也追不回门后的那个身影。世界归于静谧,只有越来越小声的抽泣在遥远的哪里渐渐地沉寂下来。沉寂下来。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我们只是吹过花瓣的风,而不是蜜蜂命中注定的花蕊。

然后是萧逸祺。
他们都说他玩世不恭轻浮毛躁没有节操时不时地耍个恶作剧嘴角总是扬着戏谑的笑。总之是个花花公子一样的人啊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是很受女生欢迎呀但其实是见过的最烂最烂的男生。
这样一个半路里以着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式登场的男生。
可是。
他却挡到了女生的面前遮住了蓝色的粉笔字一字一句地说那是我写的
他却递过了冬瓜汤看着辣到了的女生灌了下去然后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
他却死皮赖脸地要女生请吃炒面之后又自作主张地带着女生去吃冰品。
他却抓住了女生的胳膊说了再等一下骑着车找到了修车摊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告诉她。
他却摇落了一地燃烧的枫叶让女生看见了红色的旋转的天空。
他却和女生躲进了并排的电话亭一勺一勺地挖芒果布甸然后看着她的发旋眼神一点一点地柔软下来。
他却站在十几米外队伍的末尾对女生发出了今天晚上一起回家吧的邀请。
扬起的唇线。眉心间化开了的浅淡的颜色。鲜明的轮廓。还有硬硬的翘起的发。就这样在无数细小琐碎的瞬间拓下了印。等到自己终于察觉了回头了,才看见整一片海滩上踩出来的叠在一起的足迹,连起了就是一个季节一段年华中成长起来的情感和恳切的告白。
和陈谧完全不同的男孩子。和任何人都不同的男孩子。独一无二的只能叫作萧逸祺的男孩子。
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像熟稔了很久的故人一样走进了纷乱的心思和摇摆不定的生活。在女生的身边坐了下来。笑得忘了形的时候还会抓住女生的胳膊摇啊摇。衣领上有隐隐约约的洗衣剂的清香。
脸就这样子烧了起来。绚丽的花一直开到耳根一直开到脖子一直开到了谁的心里面。
所以才会在他和别的女生一起逛街时狠狠地拍掉了他伸过来的手。
所以才会在听到那样的传言以后瞬间被灭了顶的潮水淹没了理智。
所以才会在那面墙上写下了那。就。请。你。以。后。不。要。再。那样曳然而止掐灭了下文的请求。
所以才会在他的原来这样的恍然大悟之后用尽全力地蹬着自行车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个念头远远地远远地甩在看不到的后面。
所以才会在他的欲言又止终于戳开之后彻底崩溃掉进没有出口的绝望里面不停地奔跑不断地绊倒摔出了那样触目惊心的血。
你怀疑了我。那么多的伤害里面,你挑了最锋利最致命的匕首,刺了进来直到没了柄。
在给你喜欢的人这么多的特权里面,就没有一条是你愿意相信她么。
或许。正因为太喜欢太在意,所以眼睛里才容不下一粒沙。
虽然你很怪。又长得不好看。
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男生在潮湿的雨季过后的明媚光线中眯了眼,笑着说。
故事的最后终于亮起了光。潮汐退了下来,露出了安静的平坦的柔软的滩。
不和任何人比较。没有任何人能和你比。
他的豌豆花园,只有你能够乘着南瓜车开进来。开进他为你准备好的那一片盛大的荼靡。
是的。只有你。只能够是你。只能够是叫做宁遥的女孩。
泪,终于落下了。欢欣的。安慰的。祝福的。
历经了那样漫长难忍的黑暗之后终于撕裂了天空的那束光。
我喜欢你。喜欢。





[ Youth – 青春 ]

落落说,青春是渗出着鲜绿色带着草腥味的。
落落说,青春是能够长久地维持最初可爱模样的棉花糖。
落落还说,青春就是投递无效的信。辗转地经过了长长的铁轨冲散的云层漾开的水面,最后落进了人世外不知哪里的年华。
被遗忘了。被遗忘吗。
像打着转流走了去的水。撞到暗礁时会溅起水花。被岸截住时不得不绕开弯。有时还会掉进孤单的落叶凋落的花瓣又或者是乘着树枝漂流的蚂蚁。
却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流走。那样决绝地不再回头地卷了一切地流走。没在其中的脚踝只能够感觉到冰凉的漫过挽留不住的流逝。哗哗。哗啦啦。
哗啦啦。
最后流向了哪里流到了哪里化成了什么成为了怎样的过去。
无人知晓。无从得知。
就这样渐渐地淡出自己的视野。退了场模糊了面目成为了需要用回忆来打底的微妙的隐蔽的缅怀和纪念。
等待在那么久的将来,突然间有某个契机不小心打开了窗,透进来的光融化了那块名叫记忆的冰,浩大的潮水于是挟着轰轰的雷声重新折返,淹没了用岁月填成的地,那些鲜活的水草反光的鱼鳞硌脚的贝壳凋落的花和叶再一次浮出了水面,在那一片往昔的湖中制造出怀想的涟漪。
倒影着。课桌上的涂鸦。透过不知名的树叶以变换的角度打在黑板一角的光。断掉的粉笔头谁踢倒的垃圾桶。被用来晒长长的白色窗帘的天台。传说中许愿树上的刻字。留在了开水房里忘记了拎的热水瓶。球场上吱吱的球鞋声。萝卜田一样的单车棚。人和爬山虎抢道的通往食堂的路。男生和女生明亮的笑颜。
还有。属于我们的只有一次永不重来的年华。
便唏嘘着再次迈进了湖。冰凉的水漫过脚踝。打着转。

只是。我们终于释怀。
也终于懂得了爱。在那样一段如歌的年华之中。

投递无效的信。最后落进了回忆。邮戳是将来。封口封住的是永远没人看得到的成为了秘密的。
生命中最温柔而美好的事情。










<完稿時間不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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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著的《年華是無效信》讀後感。被那樣真實、隱秘、陰暗卻又無處不在的情緒和情節深深打動。毎次重翻都會在不知不覺之間落下涙來,今天再次翻起也如同第一次看一般深感震撼。
正如落落自己所説的那樣,不管多麼美好的感情,其實都有光所到不到的地方。陽光越強烈,陰影越黑暗。無論自己承不承認,在一個人的生命之中,總會有那麼一個或者更多的想要用藍色粉筆一筆一劃寫在隱蔽的牆角根的名字。丑惡的負面的情緒無人得以逃脱。

但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想要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 BGM: 暫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