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第一次注意到姚澤,是在開學後不久的法語選修課上。

踩着最後一聲鈴聲,穿着白色連帽T恤的少年斜挎背包,懶散地站在課室門前,焦點聚集卻視若無睹,對着本校學歷最高的教授說報告。

旁座的女生竊竊:好帥呢好酷啊有點像Jay呀。

徑直地在空蕩的前排坐下,教授轉身寫字的時候我看見他正把課本往一本法文原版上放。

莫泊桑之後是大仲馬,再之後是巴爾扎克和歌德。

後來的某一天下課後經過他身旁,不經意地瞥見正在收起來的精裝書皮上赫然用法文印着資本論。

是我智商低劣還是這人太不尋常?

之後無數次在校園中遇見,每次都與一大幫人大聲説笑沒有特徵。也會講黃段子說某個女生的身材,在機房與人殺CS昏天闇地。

平庸得在人群中全然湮滅。在這裡扔塊石頭都會砸死好幾個。

倘若不是更經常看到他一個人在校園中行走,真會以爲這個人缺少故事沒有驚喜。

即便是在最晴朗的天氣里,陽光太過刺眼的明媚,姚澤仍然仰着頭望着天空旁若無人。

絕少有人看清那細節隱入光華之中的表情。

那樣孤寂蒼涼。瘡痍得讓旁觀者都頓時疼痛。

淹沒所有過往表象,在劫難逃得措手不及。

就和剛剛的神情一樣不二。

我送你回宿舍吧,姚澤。

沒有回應。

姚澤?



空白的夢境漸次褪去,睜開眼的過程有咖啡豆的香味隱諭懸浮。

以及逆光的那張臉和質地溫和的聲線。

你醒了,姚澤。

啊……

醉得不省人事,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這個……很多吧。

這樣帶你回去,會被宿管罵死。所以只好把你帶到兼職的店裡來。

哦。

背後的門吱呀打開,一位保養良好姿態雍容的女子端着二個杯子進來。看到我的時候溫和一笑:你醒了呀。喝杯茶醒醒酒吧。這杯給你,小戴。

謝謝……

真是不好意思了蘇姨,這樣麻煩您。被稱為『小戴』的少年接過杯子,滿懷歉意地微微欠身。

說什麽呢,不過是舉手之勞。再説,不要跟蘇姨這樣客氣,店長給店員的朋友提供幫助不是理所當然的麽。女子微笑,起身走向門口。外面還等我去招呼,你陪朋友吧。

好的,蘇姨慢走。

人聲在門後被隔絕,我這才發現,自己正把少年的腿當靠枕。

支着沙發掙扎着坐起身,斷層的疼痛卻鋪天蓋地地侵襲昏沉的頭。

該死,竟然還宿醉!

一隻手將我按回平躺的姿態,一條冷毛巾同時覆蓋住我的額頭。

還很難受吧,不要起來。那個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和冷毛巾一樣竟然都有鎮靜的功效。

那個……

戴燁曦。

啊?……好奇怪的……名字。

很多人這樣講。可是我父母不那麽認爲。習慣了就好。

嗯……我是姚澤。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但是介紹的話應該是雙方同等。不然就會違背原則。

姚澤果然是個很特別的人。

無心的措辭卻令到聽者頓時表情僵硬。我將毛巾拉下來蓋在眼睛上,溫度驟降刺激網膜,在瞬時的黑闇中打上斑駁烙印,刺痛神經不停對著我嘲笑,回憶逐漸延燒。

怎麽了,姚澤。

少年向前俯了俯身,光線被擋住,他看不見我的面容。

你怎麽了姚澤,沒事嗎?

我不開口。

姚澤?你怎麽了姚澤?!哪裏不舒服嗎?少年的聲音開始焦急地顫動。

是。心不舒服。我心中講。

我當然知道並不是他的錯。可是不管怎樣,他都讓我記起了過去。

要忘記 什麽是自己

從那天起,我這樣告訴自己。抹消自己。匿入人群。

平庸是最安全的保護。我甚至為自己的甘於淪落自鳴得意。

但眼前這人卻毫不在意地用一句話戳穿幻夢,直擊現實。還自以爲深入了解馬屁拍到了家。

這種人我最討厭。令人厭煩死纏不休。

一切只要無關痛癢就好。大家不用彼此在乎就恰到好處。不用誰窺探内心不需要施舍廉價的溫情。

脆弱時間到。

我騰地站立起來,扔下毛巾往門外走。頭痛欲裂,神志卻驚人清醒。

後面有人焦急大喊:姚澤你怎麽了你要去哪兒?!

我停住,站在已經打開了的門前。轉頭,聲音中沒有任何感情。

謝謝你的關照。這個人情我以後定會還清,不用擔心。再見。










< 止 戰 之 殤 chapter 2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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